想用焊枪“焊接”世界

　　“继续加油！”拿到首届全国职业技能大赛精选组别焊接项目金牌的2天后，肖林才在微信朋友圈低调地转发了一条比赛消息。
　　“不是不高兴，是因为微信最近加了太多人，有点不好意思。”12月25日，肖林利用晚饭后夜训前的1小时空档时间接受了记者采访。
　　肖林的教练周树春介绍，肖林正在备战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，“其成功不仅是个人勤奋的结果，也是在国家弘扬工匠精神的氛围下，制造业人才投入力度不断加大的结果。”
□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吴平
后浪档案
　　肖林，彝族，1999年出生，攀枝花市米易县人，2015年9月进入攀枝花技术学院焊接集训队；2016年被授予“全国技术能手”称号；2018年获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焊接项目国际邀请赛国内组第一名；2020年获得全国第一届职业技能大赛焊接项目（国赛精选项目）金牌。

有惊无险夺冠真金白银育才
　　12月的广州，气温跟攀枝花相近，此外，这是肖林继2016年之后再次来到羊城，因而减少了陌生感。但与以往不同的是，这场比赛18岁到60岁都可以同台竞技。面对很多干练、老成的师傅，肖林也不禁有点发怵，结果就是“药芯焊丝”外观成型上没有“家里”好。肖林称攀枝花的学校和训练基地叫“家里”。
　　此外，“实心焊丝仰角焊”在以往的比赛中都没有加障碍，这次大赛公布的题目加了障碍，而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。通过一个月的集训，肖林这一项目的通过率在80%左右。
　　“比赛时也是，心里感觉80%是焊上了，但还是不敢确定，直到宣布比赛结果，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。”肖林说道。
　　最终肖林以90分的优异成绩夺得金牌。
　　目前，肖林正在为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做准备。在这个比赛上，攀枝花技术学院的学生夺得了第43届至第45届三届焊接项目的金牌。肖林能否捍卫这个荣誉，责任重大。
　　焊接本身是个非常成熟的工种，各级各类比赛很多，广东、山东等地都有很多优秀选手，大家实力相差不大。
　　在这种情况下，肖林的训练沿用了以往师兄的成功经验。
　　首先是焊材，因为世界技能大赛是林肯电气赞助的，比赛上使用的焊材也是林肯品牌系列，而国内没有一模一样的，焊接起来手感也不同。冲刺阶段的训练就要从欧美购买焊材。今年焊材涨价，肖林一周焊两套，每套4500元，一个月就要3万元。
　　其次，为了检验肉眼看不到的探伤（金属内部裂纹等缺陷），学校购置了一台20多万元的X射线检测仪，它像照相机一样，需要在暗室把底片洗出来；一般是今天送去，第二天才拿到数据结果。通过检测仪，针尖大小的孔洞都能被发现，肖林要做的就是像机器人一样的稳、准、美观。
　　另外，每天要记录训练概况。“刚开始嫌它麻烦，现在觉得它简直是‘宝典’，每天少则半篇、多则一篇，有时忘了工艺参数，回头一翻就想起来了。”肖林说道。
　　最后是发挥团队作战的优势。“我仰角焊填充得不好，就问队友，咋运咋停咋摆，练习几次，凹凸不平的情况就没那么明显了。”肖林说，大家一起练习，你追我赶、取长补短的氛围很重要，“在冲刺世赛时，后面梯队队友会把焊件给你准备好，不用自己花一两个小时切割、打磨，节省了宝贵时间。”
　　全国首届职业技能大赛的金牌分量很重，但却不是肖林的第一个冠军，过去的5年，他活跃在全国各大比赛中，冠军路走得扎实、坦然，但每次回到米易县那个小山村，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，尤其看到昔日小伙伴已经当爹了。

有的孩子向左有的孩子向右
　　肖林的老家在米易县普威镇一个小山村，村民以种烟草为生，开车到镇上还要20多分钟。肖林一家四口，小他2岁的妹妹已经结婚，妈妈稍微识字，爸爸则一字不识。小时候肖林追着邻家小伙伴新买的自行车在后面跑，眼馋得流口水，虽然他从不提，但妈妈还是看在眼里，自行车太贵，其他便宜的玩具、衣服总是想办法满足。
　　在物质有缺、关爱有余的家庭长大，肖林形成了阳光开朗的性格，初中练短跑，参加校园歌手比赛，篮球、羽毛球等爱好颇多，还能做几道炒菜，唯独功课没有保持优秀，常常不写作业去别人家鱼塘摸鱼抓虾。他对理科比较有兴趣，但无奈整体基础偏弱，中考失利。
　　但家人还是倾力为肖林铺路。父母希望肖林也去参军。肖林是向往军营的，但身高让他颇介怀：“穿上鞋才刚刚170cm。”别人不说，自己得有自知之明，于是压根没报名。
　　肖林有自己的想法，他看到学校门口贴着一张海报，写道，毕业生王晨宇在攀枝花技术学院学习焊接专业，代表国家参赛取得优异成绩。并且王晨宇的妹妹就是他们班的班长。
　　“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，这么厉害的学校，第一次让我产生向往的感觉。”肖林说。
　　其实，肖林只在普威镇赶集时见到过焊接，给猪圈焊门，焊窗户之类，他以为动手能力强就能吃这碗饭，和捆烟叶道理差不多。
　　捆烟叶时，捆得松了，烟叶就会脱落，烘烤时候容易烤焦，就报废了；捆得太紧，里面就有一些烤不到。不仅松紧要适宜，关键还要快。肖林跟小伙伴一起学，他常常是学得最快最好的，这给了他信心。

“别人能行我不行？没道理！”
　　来到攀枝花技术学院，肖林第一感觉就是比初中大很多，其次就是他竟然进了“精英班”。
　　他发现这个小小焊接专业里，大家也是各怀心思，有的跳到挖掘机专业；有的不知道想要什么，也很少去练习；肖林跟大多数学生一样，被动地推着走还能走几步，理论课是睡过去的，实践课该练习就去练，谈不上喜欢还是反感，直到学校在全校范围招焊接集训队。
　　那时，肖林的同学陈军发一早就入选，而肖林接连几天的作业不合格，他才有些急了，每天从早到晚焊八九块，仍然不成功，着急忙慌地请教同学。原来，开始他的手型是对的，集训队的事情让他焦躁了，手型也开始变形，矫正这一点后，肖林终于在最后一天交出了一个合格的“仰角焊”，踩线进入了集训队。
　　“要是同学没进，我估计也放弃了，但是他进了，我就觉得自己也要进。”肖林说，而集训队正是他命运的转折点。
　　在教练周树春指导下，肖林开启了魔鬼训练。“队里很多队员都练过几年了，我基础最差，为了能赶上进度，几乎每天都练到十一二点，最晚练到凌晨一两点。挨训是家常便饭，常常压力大到自己一个人哭。有时能想明白，有时也想不明白，不过睡一晚也就好了。”肖林说道，除了自己调节，周教练让人心服口服，这也很重要。
　　比如，铝合金材质很容易焊出气孔，怎么试都不行，但按周教练的方法，气孔越来越少，一两个月就让气孔全部消失，所以“大神”是有道理的，有脾气就有脾气吧。
　　另一方面，周教练永远把学生安全放在第一位。有一阵肖林持续练得很晚，白天用砂轮打磨时，一个精神不集中，竟让砂轮蹭到大腿内侧，顿时挖出一个槽。肖林没敢张扬，用纸包一下继续练。同学劝不过，告诉周教练，教练一句话就让肖林乖乖去医院，结果缝了5针。那之后，训练更注重效率，而不是一味拼时间。
　　2016年，肖林参加在成都举办的世界技能大赛四川选拔赛，那是第一次参加大赛，当时他为了调整焊气头的位置，挪倒了机瓶，差点儿砸在头上。不用说，又是一顿批。肖林委屈地哭了，但很快他镇静下来，调整好情绪，跟教练说希望全部试做一遍，最后拿到第五名。
　　2016-2018年，肖林又赛又练、以赛代练，既尝过止步前十的酸涩，也尝过第一名的喜悦，从心态到技术都有了长足进步。其间，他考取了沈阳大学焊接专业函授班（大专文凭），如今又成功专升本，2018年正式成为十九冶员工，并以员工的身份继续训练和比赛。“比赛后有人想挖我们，年薪给到了二三十万，但是大家都没有走，最多是去到十九冶的分公司。”肖林说道，因为他们很清楚，没有教练的日夜陪伴、公司和学校的培养，他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。
　　有了工资，肖林大部分寄给家里，过年回家，他跟着妈妈和她的姐妹一起逛街，看到妈妈试穿了喜欢的衣服不舍得买，就悄悄给妈妈买下来，像当年妈妈为他做的一样。

希望用技术帮工人改善环境
　　虽然不到22岁，肖林已经是焊接领域6年的老工匠，他不觉得越做越窄、越枯燥，反而觉得路越来越宽。因为，社会发展不断提出新要求，在外比赛也不断扩展见识和眼界。
　　2018年，肖林和周树春去协助十九冶在唐山的一个高炉项目，由于是四五十米的高空作业，加之风大容易产生气泡，很多人铩羽而归。后来，工人用布做了简易的挡风措施，肖林从比赛时的小电流适应了一线作业时的大电流，最后圆满完成任务。
　　“比赛只遇到大概四种材料，而生产一线至少有十多种，位置可能很刁钻，面临的困难也是五花八门，必须能随机应变、独立解决问题才行。”肖林说道，他的师兄曾正超是第43届世界技能大赛金牌选手，如今就是专门解决疑难杂症的“灭火员”，韩国、越南、马来西亚等地的项目，别人束手无策，他能够手到擒来。
　　“村里有一个哥哥，他也是焊接工人，但焊接位置少，用到的方法最多两个，如果不进入集训队，我可能和他一样。”而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肖林希望能做一名专家型的工匠，不仅解决问题，还能总结工艺、优化流程，甚至像师兄一样注册工艺专利。但现在他的理论知识远远不够，很多热学反应只是一知半解，这也是他继续读“专升本”的原因。
　　2019年，肖林陪同事一起参加俄罗斯喀山的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，这个比赛每个选手终身只能参加一次，并且有年龄限制，中国要保持领先，就需要有健全的梯队。肖林在提前感受比赛气氛的同时，也感到了文化和价值观的多样。
　　“国外对安全更重视，打磨时一定要固定材料，而我们都是手持的；此外国外有女选手冲进决赛，我们集训队也有女孩，因此更了解这有多么不容易。”肖林说道。
　　另一方面，出生在农村的他一直关注着基层工人的工作现状。“我妈妈和大姨等亲戚十几个人在广州一家船厂打小工，有时打视频电话，我发现他们戴的口罩比我的还厚，说明粉尘很大，并且噪音也很大。我嫂子没坚持住回家了，而我妈妈都还在坚持。”肖林说，希望有一天他能用自己的技术帮助改善工人的作业环境，使其更安全、更健康。
链接
全国职业技能大赛：
　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从2020年起举办全国职业技能大赛。首届大赛于12月10日至13日在广州举行，设86个比赛项目，共有2500多名选手参赛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规模最大、水平最高的综合性国家职业技能赛事。四川代表团共斩获4枚金牌、5枚银牌、6枚铜牌和36个优胜奖。